南田岛，地处浙江省东部沿海，是一个神奇之岛。她不仅是浙江省宁波市最大的一个海岛，而且还是民国时期“浙江省南田县政府”的所在地；她不仅历尽变迁，饱经沧桑，唐虞时属扬州，夏商时属鄞地，周时属越地，秦时为会稽郡，汉时属章安，后汉、三国吴、晋、南北朝时属会稽郡，隋时属明州，唐时属台州，宋元明清时属明州，民国元年（1911年）设南田县治，民国29年（1940年）撤县并入浙江省台州市三门县，1952年划归浙江省宁波市象山县，而且据相关史料记载，明洪武二十年（即1387年）南田岛被“奉旨封禁”，成为“海禁”之地，不准百姓在岛上居住、垦种，直到清光绪元年（即1875年）才获开禁，与大陆分离隔绝的时间竟长达488年。或许正是这个原因，南田岛始终被裹挟着一层神秘的面纱，不知有多少朝代和历史人物与她的命运紧密相联，也不知有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在这里发生演绎。
就说南田之名吧。有人认为，古代有位姓田名南的忠臣流落海岛，倒换姓名，埋头苦干，深受百姓爱戴，后人为了怀念他，就将岛名称为“南田”；也有人认为，海岛本来少田，土地贫瘠，当地百姓希望通过围垦成为自给有余的大陆南部粮田，就将岛名取为“南田”；更有人认为，海岛地处大陆南端，岛上田园风光迷人，景色秀美艳丽，就将岛名冠为“南田”。真是众说纷纭，让人莫衷一是。
如果说“存在都是合理的”，那么这“合理”的依据又在那里呢？我带着这个问题，一次次登上又离开南田岛。当我面对一些所谓的线索、证据，试图表达我的内心感受时，总是流露出欲言而止的表情。因为我知道有些传说、希望，往往只是口说无凭。终于有一天，我爬上了一座山。当我站在这座山的巅峰，极目远眺，俯瞰全岛，恍然发现她在面对大海、扎根村落时，也表现出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。这个发现让我倍感欣慰，我相信这座山与这个海岛之间是有渊源的。倘若南田之名这个海岛得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，或许就能从这座山那里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。
这座山名叫“荷花芯”，花一样的名字，她坐落在海岛南北中央位置，高约344米，因山峰似莲蓬而得名，山脉呈东西走向，西止蜊门港，与高塘岛隔港相望，东接桃园山，延绵于整个海岛群山环抱之中。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乡镇“撤扩并”之前，原樊岙乡、鹤浦镇的行政区划，也基本上是按这座山来划分的。山的南边隶属原樊岙乡管辖，原来辽阔的南田湾海域，大约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后二次被围筑建成“红卫塘”，近万亩海产养殖塘呈现出一张硕大的平面网格图，堤岸交错，波光粼粼，而沿海湾坐落的村庄，远远看去灰瓦白墙，绿树成荫，一派富庶景象。山的北边除坐落在山脚下的两个村外，都隶属原鹤浦镇管辖，整个鹤浦平原恰似一幅舒展的山水画卷，古朴的村落与现代的别墅，互为衬托，相得益彰。一条九曲八弯的樊岙江，穿村而过，自成水系，汇河入海，曾作为原鹤浦镇至樊岙乡之间的一条水上客渡航线，也早已褪出人们的视线，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。
荷花芯山就这样静静地置身于海岛之中，从不期待得到人们的赞美，也无意收获人们的敬仰，只是默默地固守着属于她自己的一份命运，这是一种最诚实的生活态度。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，让我想起她在现实生活中的另一种身姿。小荷露角，傲然亭立；昂首展姿，日艳且鲜；其花庄重，香馥长远；其叶如碧，影翻砌月；其枝不蔓，无挂无碍；其茎虚空，不见五蕴；其根如玉，不着诸色；其丝如缕，绵延不断；其子如磐，苦心如佛。观而赏之，无不让人心旷神怡。荷花芯，看她的名字，就让人知道她是从诗经中走来，虽然一路袅袅娜娜，羞羞答答，但自从遇上三闾大夫屈原，就与文人墨客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她回旋在乐府民歌中，那是她永恒的经典；她行走在唐诗宋词间，那是她美丽的化身；她绽放在水墨油画里，那是她艺术的象征；她出现在时尚美文中，那是她品德的代名词。听她的故事，就让人知道她是那么的雍容，那么的华贵，哪吒以她的身躯大闹天空成为勇敢使者，菩萨以她为榜样喻说人心普渡芸芸众生。周敦颐一幅《爱莲说》，道出了她“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”的七种品质，不知唤起多少人的肃然起敬。王昌龄一首《采莲曲》，叙述了她与人相处，人花难辩，花人同美，浑然一体，相映成趣的动人画面，不知灼热了多少人的深挚思慕。朱自清一篇《荷塘月色》，描写了她“正如一粒粒的明珠，又如碧天里的星星，又如刚出浴的美人”，也不知激起了多少人的真诚向往。也许，我们都曾误入过荷花深处，只是因为缺少了几杯沉醉，便无法与李清照一样“惊起一滩鸥鹭”，栖息于暮归的诗情。于是，我想如果她也有欲望的话，那么她的欲望肯定是对于海岛的欲望，她那么淡定、那么从容地亭立于海岛之中，不骄不躁，不亢不卑，或许只是为了告知人们有关南田之名的秘密。
也许，真因身在此山中，终识此山真面目。我突然发现，南田之名的来历一定与她有联系，要不整个海岛的地名怎么都以她为中心，进行点缀，进行烘托，南北对称、东西呼应，形成一个整体，自成一派风光。你看，在南部山麓一字儿排列着六条溪坑，细水长流，常年不息，而在溪坑边上，错落有致地坐落着老鼠山、蟹肚脐山、大鲤锦岗、小鲤锦岗、野猪嘴山，还有一块巨大的老鹰岩。当地村民说，在历史上最干旱之年，蟹肚脐山下的溪坑也不会断流。于是，我就想象那是不是一只健硕的巨蟹，爬上了岸遇上干旱之年，就不停地吹着水泡泡，溪水就不会干涸了。或许正是这些“鱼蟹戏莲间”，才使这么多闻腥而来的老鼠、野猪、老鹰等食荤动物，也驻足荷塘岸边窥觅。而在西南角的山坡上，一块巨大而又十分逼真的火轮船岩，则象一叶采荷晚归的小舟，停泊在荷塘一边，夕阳西下，晚鸟归巢，勾画出了一抹多彩的荷塘景色。北部山麓则是山岭重叠，峰峦相接，连绵不断，此起彼伏的乌龟山、水牛塘山、狮子腰山、麒麟岗，翠涛荫翳，峻险陡峭，宛若仙境，难怪长寿乌龟、吉祥麒麟也安降此地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在山的南部大多村名以田岸风光命名，像高坎头、马小坦、牧童岙、谷桶、杨柳坑等村，都以岸取景，引人入胜；在山的北部大多村名以田间动物命名，像鸭嘴头、鱼山、蟹厂、螺丝礁等村，都以物取名，令人遐想。更神奇的是，在山的南北、东西之间，大多地名相互对称，遥想呼应。如南有凤凰山村，北有凤凰头村，南有水牛背山，北有乌牛礁山，南有龙王山，北有龙头山，东南有龙头背村，西北有龙头村，如此等等，数不胜数。而在这座山的南北中轴线东侧，还有一个穿洞村。据当地村民回忆说，很早以前荷花芯山下是有溶洞南北穿通的，只是现存的胡包洞、长岙洞、四音湾洞，终因淤泥厚积、围海采石仅留洞口，有的恐怕连洞口也荡然无存。这就是说，整个海岛就像一池荷塘，也像一块稻田，周边环绕着蜊门、八排门、金七门、下湾门，旱蓄涝排可保丰收，而在这池塘或稻田中央，有荷（荷花芯山）有鱼（鱼山村）有蟹（蟹厂村）还有螺（螺丝礁村），一群鸭子（鸭嘴头村）正“嘎嘎嘎”地叫着觅食，塘边（湾塘村）田岸（马小坦村）坎头（高坎头村）杨柳（杨柳坑村）低垂，有个儿童正在放牛牧马（牧童岙村），远远（百丈村）望着人们在田间（南田村）收割稻谷（谷桶村）、在港边（吉港村）涨网（小网巾村）捕鱼。如此这般风光，能不让人美其名：南田！
南田岛，无疑是个美丽之岛。或许所有名为“南田”的南田岛、南田县、南田村、南田人，早已将自己的梦想碾成粉碎，融入荷风，揉入荷香，伴着埋在土里千年依旧还能萌芽的莲子，正期待着下一轮回的“接天莲叶无穷碧，映日荷花别样红。”山不在高，有荷则名。正是这“名”，成就了这座山，也成就了这个海岛。于是，我想南田之名不管是否出于“荷”因，我的一生注定要与这座山、这个海岛，藕断丝连，难舍难分。
（作者单位系浙江省象山县司法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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